记得去年夏天我坐高铁从广州回老家,列车在郑州东站停靠时,站台上拖行李箱的人群黑压压一片。站务员操着河南口音喊“开往乌鲁木齐的快发车了”,那一刻突然明白什么叫真正的交通枢纽。国家“十四五”规划里点名的那几个国际枢纽城市,郑州和武汉稳稳上榜,倒是我常去出差的长沙意外落选,这事儿在朋友圈里还引发过好一阵讨论。
交通口的表叔曾跟我解释过,这国际枢纽的帽子可不是随便给的,得看两个铁门槛:既要能起降国际航班的大机场,还得是跨国铁路网的轴心。说实在的,像郑州这种被称作“中国铁路心脏”的地方,京广和陇海两条大动脉在这儿交汇成十字路口,去年清明我还亲眼见过标着“郑州-汉堡”的中欧班列轰隆隆开出圃田站。更别说新郑机场T2航站楼那些直飞卢森堡的货机,整箱整箱的华为手机就从这飞向全世界。
武汉的底子就更让人眼红了。去年深秋我去汉口江滩散步,黄昏里长江航道上的货轮拖着长长的波纹,五千吨级的大家伙能直接开到码头。当地朋友笑说这里的水路像血管,连着长江经济带的心脏。记不记得疫情时天河机场变身“世界补给站”?那些满载医疗物资的货机腾空而起的画面,至今想起来都觉得震撼。更别说国铁集团把总部放在武汉,调度中心那些闪烁的线路图,决定着大半个中国的铁路脉搏。
可奇怪的是,长沙怎么就被落下了呢?我们工程院的老教授曾指着地图分析:你看湘江这条水脉,拐到洞庭湖就进了内河网,不像武汉守着长江黄金水道。上周去长沙南站接人,新装修的候车厅确实气派,但电子屏显示的高铁主要奔向广州、上海这些国内城市。旁边等车的大哥跟我唠嗑:“咱长沙机场去年客运量还不到郑州七成,跨国航线掰着手指就数得过来。”这话听着有点心酸,但确是实情。
不过说长沙完全没机会也不公平。我有个在物流公司当主管的大学同学,现在每周都要往长沙红星冷链市场跑。他总念叨:“别小看这些冻品货车,湘江水系只要疏浚到位,从城陵矶港转长江能省三成运费。”年前他带我看暮云集装箱码头时,正遇见工人在安装新型吊机。夕阳把湘江染成金红色,同学指着那些设备说:“等常益长高铁全线贯通,咱们湖南的米字型路网就画成喽。”
记得有次在郑州出差,出租车司机听说我从湖南来,乐呵呵地说:“你们长沙的臭豆腐好吃啊!”转而又感慨:“不过枢纽这事儿真不能比,您看郑州机场半夜三点照样灯火通明。”这话不假,凌晨转机时我在机场二楼看到货站区叉车穿梭如织,电子屏显示着布鲁塞尔、芝加哥的航班状态。而今年初在长沙黄花机场跨年夜,当零点钟声响起,大屏上滚动的主要还是海口、成都这些国内目的地。
说到底交通枢纽这事就像老话讲的“三十年河东,三十年河西”。二十年前谁想到郑州能靠铁路翻身?武汉九省通衢的称号也是明清时就走江湖的底子。现在长沙守着京广与沪昆高铁的交叉点,湘江流域的航运潜能还有大半没释放。我常合作的货运老赵总念叨:“现在长沙到欧洲的货得先绕道武汉装箱,等哪天开通直达班列,我请你吃三顿小龙虾!”
上次在橘子洲头遇见个研究区域经济的教授,他倒显得很淡定:“当年芝加哥超越新奥尔良成枢纽,靠的难道是密西西比河改道吗?”我们站在青年毛泽东雕像下,江风把他的话吹得断断续续,“枢纽是经济流向撑起来的…你看三一重工、中联重科的厂房往外冒火花的时候…铁路航线自然会追着跑…”
黄昏时分货轮拉响汽笛,湘江水面泛起细碎的金光。或许哪天当我们突然发现,某趟从万象开来的中老铁路国际列车终点站停在长沙南站,某个深夜降落的洲际航班带来斯图加特的汽车零件——那时人们会恍然大悟,原来钢铁脉络的生长速度,有时比想象中更要快得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