政府大院的车库刚拉开卷帘门，老杨就捏着张蓝色加油卡在手里摩挲。卡面印着的 “公务专用” 字样已经磨损，磁条边缘泛着毛边 —— 这是他给李县长开车的第八年，加油卡换过三张，每张的消费记录都记在那个磨破封面的笔记本里，一笔都没差过。

“杨师傅，新卡来了！” 年轻司机小陆跑进来，蓝色工服上沾着汽油味，手里的加油卡闪着新卡特有的光泽，“王副局长说旧卡消磁了，这张是升级后的‘智能卡’，能绑定多辆车，以后我跟您一起管。”

老杨的目光扫过新卡背面的绑定名单，除了李县长的公务车，还多了辆陌生的私家车车牌号，车主栏写着 “王某”—— 正是王副局长的弟弟。他忽然想起十年前刚当司机时，老局长把第一张加油卡递给他：“这卡加的是公家的油，踩的是民心的秤，公私分明才能睡得踏实。” 那年老局长的亲戚想借卡加油，被他当场拒绝，说 “公车油卡不沾私车的边”。

小陆的脸颊微微发烫，下意识把新卡往身后藏了藏。昨天领新卡时，加油站老板悄悄塞给他个信封：“告诉王副局长，这卡能‘灵活消费’，加私车油也能开公务发票，省下来的钱咱们分。” 信封的厚度，比他这个月的加班费还多。

第一次用新卡加油，老杨就发现了不对劲。公务车油箱明明只能装 60 升，加油记录却显示加了 80 升，多余的 20 升油钱，备注栏写着 “公务用车附加损耗”。小陆在一旁打圆场：“加油站的机器偶尔不准，多加点也正常。” 可老杨瞥见他手机里的聊天记录，有条是给王副局长的：“卡已办好，昨晚加的私车油已记账”。

“把近三个月的加油记录打出来。” 老杨的声音发沉，指尖捏着旧笔记本的边缘，指节泛白。记录单上的异常越来越多：周末深夜的加油记录、远离公务路线的加油站地址、每次都 “凑整” 的加油金额，最扎眼的是笔 2000 元的充值记录，备注却是 “办公用品”。

小陆慌忙解释：“王副局长说充值开办公用品发票能‘合理避税’，都是为了单位好。” 他瞥见老杨桌角的搪瓷缸，印着 “廉洁奉公” 的字样，是老局长退休前送的，缸沿还留着常年泡浓茶的褐色印记。上周整理油费台账时，他看见王副局长的签字页上，私车加油的发票和公务发票混在一起，金额足足有五千块。

老杨没说话，从抽屉里翻出十年前的加油记录。泛黄的单据上，老局长的签字力透纸背，每张都附着详细的公务出行证明，最末页贴着张老照片：年轻的老杨正给公务车加油，老局长站在一旁盯着油表，眼神比油枪的刻度还认真。

“杨师傅，王副局长让您去他办公室。” 办公室主任推门进来，手里拿着张加油发票，“他说这是上周的公务加油费，让您赶紧报销。” 发票上的加油时间是周末，加油站地址却在城郊的私人别墅区，和公务行程半点不搭边。

王副局长的办公室飘着茶香，他把杯龙井推到老杨面前：“老杨，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事，这点小事别较真。” 他指着墙上的 “先进工作者” 奖状，“我这也是为了方便工作，偶尔用卡加个私车油不算啥。”

老杨把旧笔记本拍在桌上，指着十年前的记录：“老局长当年连亲戚借卡都不让，现在您用公家油卡加私车油，还开假发票，这是违纪！” 他掏出新卡的绑定名单，“公务卡绑定私车，这规矩早就破了！”

深夜的车库还亮着灯。小陆蹲在地上捡碎纸，是老杨撕碎的假发票。“杨师傅，我错了。” 他掏出那个信封，眼泪掉在加油卡上，“我不该帮着王副局长瞒事，昨天我看见他弟弟开着私车去加油，刷的就是咱们的新卡！”

第二天一早，老杨带着加油记录和证据去找纪委。王副局长正在会议室汇报 “公车改革成果”，看见纪委同志进来，手里的话筒 “啪” 地掉在地上。加油记录上的异常、假发票、私车绑定名单摆了一桌，王副局长瘫坐在椅子上：“我以为没人会查加油卡这种小事……”

新的加油卡很快办了下来，绑定名单里只剩公务车，每次加油都要核对出行证明。李县长在全体司机会上说：“加油卡虽小，却是作风的试金石，公私不分就是砸自己的饭碗。” 老杨看着台下低头的小陆，把旧笔记本递给他：“以后这本子交给你，每笔记录都要对得起良心。”

年底盘点油费时，小陆捧着核对无误的台账进来，每页都贴着加油发票和出行证明，末尾写着：“公车油卡记的是油费，守的是规矩”。阳光透过车库的窗户照进来，在新加油卡的 “公务专用” 字样上泛着光，老杨忽然懂得，有些东西比油卡更金贵 —— 那是刻在心里的公私界限，比任何制度条文都管用。远处传来公务车启动的声音，和台账翻动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，格外踏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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